胤礽跪在太庙汉白玉阶前时,香灰正簌簌落在他绣着翟鸟的袖口。
他仰头望着殿内供奉的努尔哈赤牌位,突然想起幼年随皇阿玛祭祖时,那人曾抚着他的头顶说:"
爱新觉罗氏的脊梁,要直过这奉先殿的梁柱。
"
如今这梁柱正在他头顶发出细碎的裂响。
"
祖宗显灵了!
"
礼亲王颤巍巍的惊呼划破寂静。
供案上十二座鎏金牌位齐齐震颤,皇太极的灵位突然"
砰"
地倒在康熙牌位前。
胤礽膝行半步要去扶,却见石静娴绣着十二章纹的龙袍下摆扫过门槛——她竟直接跨进殿内,伸手按住了躁动的太祖牌位。
"
陛下!
"
索额图目眦欲裂,"
太庙不得策马,女眷不可..."
石静娴反手抽出案头《大清会典》砸在他脚边:"
太祖爷亲笔增补的条陈,凡天子至太庙,遇异象可登阶平乱。
"
她指尖抵住努尔哈赤牌位底部凸起的狼图腾,那里有道新鲜的裂痕蜿蜒至"
天命"
二字,"
礼部上月奏请修缮太庙,为何这道榫卯用的是杨木?"
殿外忽有惊雷劈在鸱吻上,蓝焰顺着雨水淌过康熙亲题的"
敬天法祖"
匾额。
石静娴在群臣惊呼中拎起礼亲王的朝珠:"
您老上个月收了三车金丝楠,全给八贝勒府修戏台了吧?"
"
妖女祸国!
"
惠妃之父突然暴起,袖中寒光直刺石静娴后心。
胤礽抓起香炉掷向刺客,滚烫的香灰迷了那人眼睛。
他踉跄着扯下旗装外袍裹住石静娴,露出左臂猎鹿时留下的旧疤——这动作让牌位震动得更凶了。
努尔哈赤的灵位突然裂成两半,露出内里中空的暗格,一叠泛黄的纸笺飘然而落。
"
...准奏设立汉军旗...准满汉通婚..."
石静娴抖开纸笺,赫然是太祖爷字迹,"
原来两百年前,老祖宗就想破这满汉之防。
"
宗室们像被掐住脖子的鹌鹑。
胤礽忽然轻笑出声,他弯腰拾起皇太极的牌位,指腹抹过满蒙汉三文并刻的"
崇德"
年号:"
太宗爷若在世,定会赞陛下重修《大清律》的魄力。
"
太庙外忽然传来粘竿处的梆子声。
石静娴将纸笺收入袖中,转身时龙袍扫落案上所有牌位:"
传旨!
即日起太庙增设东西配殿,太祖手书悬于正殿——"
她一脚踩住索额图欲藏的金丝楠残片,"
至于这些朽木,正好烧给列祖列宗暖暖祠堂。
"
康熙就是在这时踏着满地碎木进殿的。
老皇帝弯腰捡起自己裂开的牌位,忽然抬手砸向索额图:"
好个忠君爱国的奴才!
连朕的灵位都敢用虫蛀的木头!
"
雨停了。
胤礽望着石静娴在夕阳下修牌位的侧影,忽然想起她三年前颤抖着学写满文折子的模样。
那时她连毓庆宫的门槛都怕跨,如今却敢在祖宗灵前劈棺断木。
"
陛下,"
他递上拧干的帕子,"
该去南书房议八旗改制了。
"
石静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袖中太祖手札硌得她生疼。
这夜乾清宫的烛火亮到三更,而太庙废墟里,有人悄悄拾走了半截刻着"
废太子"
的残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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