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旁边的张小乐找到一个理由:他看到前面正在走进舱口的一个孩子提着一台液晶壁挂电视机,就冲美国孩子大叫:那家伙把电视机都带走了,你们不管,我拿棵小草你们都不让?!
那几个美国孩子向那连看了看,又凑在一起低声嘀咕了几句,重新转向李智平,接下来中国孩子真怀疑中方委员把他们的话译错了:美国孩子说,你可以赶快回家或别的什么地方去,也拿一台电视机带走,但小草必须留下!
李智平很是吃惊,实在想象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价值观。
但也没有办法,只好默默地把小草放回原处。
当孩子们踏上舱门时,他们觉得自己又把一件不可分离的东西留在脚下的土地上,回头看去,见那株小草在微风中摆动,象在叫他们回去,孩子们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。
他们向身后的那块土地最后看了一眼,就走进了飞机。
这架军用运输机内部很宽敝,还临时安装了一排排的椅子,但没有舷窗,只有高高的机顶上的一盏日光灯发出昏暗的光,孩子们已同自己的土地隔开了。
在椅子上坐下后,孩子们的眼泪越流越多,又站起来跑到舱门向外看,舱门已经关上了,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窗口,那里已挤着一堆向外看的孩子,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,美方机组人员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们按回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。
半小时后,发动机轰鸣起来,飞机向前滑去,大地通过机轮把微微的震动传了上来,象是妈妈的手在轻轻地拍着孩子们的后背。
机内的每一个孩子都想把这一时光延长再延长,终于,随着机身微微一抖,震动消失了,孩子们同母亲土地的最后一丝联系中断了。
有孩子失声叫了一句妈妈!
,其他的孩子也都哭出声来。
有人扯李智平的衣服,扭头一看是挨着他坐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,她给他看两株小草,可能是进机场前拔的,也可能是刚才趁乱时拔的,并默默把其中的一株送给他。
李智平就这样带着一株小草飞离了祖先的土地。
以后,在北美洲那簸沛流离的生活中,那株小草时时陪伴着他。
无数个深夜,在思乡的梦中醒来,他总要看看那株小草,玫瑰星云的光给她那早已枯黄的身躯又镀上了一层生命的绿色,这时,总是有一股暖流涌遍了他那已在奔波中麻木的身体,在爸爸妈妈从冥冥中传来的目光下,他那疲惫的心又唱起了童年的歌……
这样的事几乎贯穿了第一块国土交换的全过程,小草、树叶、花朵,甚至石子和泥土,只要中国孩子想带一点这类国土上最普通又最根本的东西做纪念时,美国孩子就惊恐万状,他们多次要求召开各种级别的会谈来讨论这个问题,并要中方做出保证禁止移民从这块土地上带走那些用做纪念的东西。
他们解释说这样做是出于防疫需要,大多数中国孩子都相信了。
只有不多的人明白美国孩子这样做的真正用意。
六月七日,首批交换的两块国土都迁空了,在对方第一批移民到来之前,两块国土上分别举行了交接仪式。
陕西省的交接仪式不是在省城,而是在一个村庄旁进行的,我们的四周,是沟沟壑壑的黄土山,祖祖辈辈的耕作在山上留下道道梯田。
极目望去,黄土山一直伸延到天边,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,这块深沉而善良的土地养育了不知多少代中国人,现在,就要被她所养育的最后一群孩子抛弃了。
参加仪式的有十个交接委员会的孩子,中美各五个。
仪式很简短:我们把自己的国旗降下来,美国孩子把自己的国旗升上去,然后双方在交换证明上签字。
那几个美国孩子全副牛仔打份,把这里当成了他们新的西部世界。
仪式只持续了十分钟,我用颤抖的手把降下来的国旗叠起来,抱在胸前。
现在,我们五个孩子在这里已经是外国人了。
我们都默默无声,这之前迁移工作的劳累使我们的精神都有些麻木了,要完全理解这一切还需要时间。
广阔的黄土地象爷爷饱经沧桑的脸,这张一直伸延到天边的巨大的脸此时默默地看着苍穹,周围静得没有一丝声音,黄土地永远埋葬了本想对我们倾诉的千言万语,默默地看着我们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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